同理心的艺术
认可是人类的首要追求
"Still-face experiment"(静脸实验)是一种心理学实验,在这个实验中,一个照顾者(通常是母亲)和她的婴儿进行正常的面对面互动,如微笑、说话和眼神交流。然后,照顾者突然改变行为,保持一张无表情的脸(即“still-face”,静脸),不再回应婴儿的行为。这种改变通常会导致婴儿表现出明显的压力反应,例如焦虑、烦躁或哭泣。在一段时间后,照顾者再次开始正常互动,婴儿通常会逐渐恢复到实验开始时的行为状态。
长期不被照顾者在意的婴儿会产生存在危机,这对情绪和精神会造成持续性的伤害。
冰冷的家庭关系让人筑起心墙
关系的质量决定了生活的质量,孩童时期的关系可能会持续地影响一生的生活质量。
孩子应对尖刻的成长环境可能会无意识地产生这四种防御机制:
- 回避(AVOIDANCE):这是出于恐惧的防御机制。个体由于情感和人际关系带来的伤害而选择最小化情感和关系。这类人在表面上的交流中感到最舒服,倾向于过度理智化生活,逃避到工作中,努力做到自给自足,并假装自己没有需求。他们通常在童年时期就缺乏亲密关系,并对未来的人际关系持有较低的期望。这样的人可能总是在不停地移动,不愿意扎根或被束缚;有时候他们过分积极,以避免显露出脆弱;他们会设法让自己成为别人依赖的强者,但从不向别人寻求帮助。
- 剥夺(DEPRIVATION):一些孩子在自我中心的成人周围成长,他们的需求被忽视。这样的孩子自然会学到“我的需求不会得到满足”的教训,从而很容易转变为“我不值得拥有”。被剥夺模式困扰的人即使在取得了惊人的成功后,也可能终生感到自己无价值。他们经常携带着一种观念,认为自己内心深处有着某种缺陷,如果被他人知道,就会导致他人离开。当他们受到不好的对待时,他们倾向于责怪自己。
- 过度反应(OVERREACTIVITY):在危险环境中成长的受虐和威胁的儿童,往往在他们的神经系统深处拥有一个过度活跃的威胁检测系统。这类人会将暧昧的情况解读为威胁,将中性的面孔看作愤怒的面孔。他们被困在一个过度活跃的心灵剧场中,感觉世界充满危险。他们对事情过度反应,却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做。
- 被动攻击(PASSIVE AGGRESSION):被动攻击是愤怒的间接表达方式。这是一个害怕冲突、难以处理负面情绪的人通过回避直接交流的方式。这样的人可能在一个愤怒令人恐惧的家庭中长大,情感未被解决,或者爱是有条件的,教训是直接交流会导致爱的撤回。因此,被动攻击是一种情感操纵,一种微妙的权力游戏,用来抽取内疚和爱。例如,一个有被动攻击倾向的丈夫可能鼓励妻子与朋友一起外出度周末,自视为无私的殉道者,但在出游前的几天和整个周末期间对她生气。他会通过各种撤回和自怜的行为,让她知道她是一个自私的人,而他是无辜的受害者。
防御机制的双面性
这些防御机制对人的影响并不总是负面的,这些防御机制是一种过度补偿,容易让人走极端,而走极端的人相应地比较容易取得世俗的成就 —— 比如,对于很多成功的政客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与不公正做斗争,他们从孩童时期学到的是,生命是一场战斗。黑暗给了他们地位、权利、自尊和坚韧。
然而,这些好处并不能掩盖这些防御机制导致的问题:
- 非理性的敌意。他们会认为“所有的 批评和对手不仅仅是错误的,而且是邪恶的”。
- 人会被机制裹挟。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做不理性的事情。
- 老机制会过期。老习惯无法适应新时代(conceptual blindness),比如一战用冷兵器战争的思维打热兵器的仗,导致死伤惨重。
修复问题?沟通比内省更有效
出于种种原因,想要通过自身来修复这些黑暗童年带来的防御机制,效果并不好。而拥有外部视角的交流沟通是更有效的选择。
这种时候就是同理心大放异彩的时候了。同理心在“认识人”的每一个阶段都至关重要,而在陪伴某人应对创伤的时候尤其必要。
同理心听上去容易做起来难
如果同理心仅仅是 “I feel for you”,那确实听上去很容易。但是实际上,同理心是一系列社交和情绪技能的组合。有些人天生就很擅长这些技能,但是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后天的练习来提高。
同理心至少涉及了三种相关的技能:
- 映射 (mirroring)
- 归因 (mentalizing)
- 关怀 (caring)
映射 (mirroring) 情绪
人在醒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外界交互的体验中产生情绪。这些情绪或显著或微妙。情绪的产生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的感受开始,通过神经传给大脑,被大脑监测和识别。
历史上,情绪一度被认为是个坏东西。几千年来,哲人们认为理性是跟情绪分开的—— 理性是冷酷审慎的驾驭者,情绪是难以控制的野马。这个认知是错误的。
实际上,情绪饱含着信息。在没有失控的时候,情绪是灵活的心智能力,帮助你在生活中导航。情绪为事物赋予价值:告诉你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东西你不想要。因爱而追求,因鄙夷而远离。情绪帮助你适应不同的情况:当你发现自己处于威胁之中时,你会感到焦虑,使你迅速寻找危险。情感还告诉你,你是在朝着你的目标前进还是在远离。
所以说,想要理解人,我们不应该只理解他在想什么,还应该理解他感觉怎么样。这些感觉反映在对方的脸上、眼睛里、神态中、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上。
情感映射的高手能迅速体验到面前之人的情感,并能在自己的身体中快速重现对方所持有的情感。擅长情感映射的人对微笑以微笑,对哈欠以哈欠,对皱眉以皱眉。他无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模式、心率、说话速度、姿势、手势,甚至词汇水平以与对方相协调。他这样做是因为,理解另一个人在他们身体中所感受到的情感的一个好方法是在你自己的身体中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体验一下。那些接受了肉毒杆菌注射、不能皱眉的人在感知他人的担忧时就会较为困难,因为他们无法在身体上实际重现这一情感。
情感映射的高手情感细腻度(emotional granularity)更高,能够精细区分不同情感状态,能够更精细地体验世界。他们能够准确区分类似的情绪:比如,愤怒、沮丧、压力、焦虑、忧虑和烦躁。
情感映射的高手通过读文学、听音乐、反思关系来广泛地储备情绪,这样就能够随着生活得心应手地调用,就好像画家的调色盘有了更多的颜色。
心理化 (mentalizing) 情绪
大多数的灵长类或多或少都能够映射对方的情绪,而只有人类能够解释为什么对方正在经历当前的情绪。这也被称为“投射式共情 (projective empathy)”。当我们把自身的记忆与对方当前的境况联系起来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个女人在哭”,而是“一位遭受了职业挫折和被当众羞辱的女性”。
更高级的心理化能够帮我们意识到情绪状态的复杂性——人在同一时刻可以经历多种情绪,这种复杂性也能够让我们从共情中抽离出来做判断。
关怀 (caring) 情绪
有很多骗子很擅长解读人们的情绪,但是我们不会说他们是有同理心的,因为他们不会真诚地为对方着想。小孩子看到你哭,会递给你一个创可贴,但是他们既没法心理化知道你哭是因为你度过了艰难的一天,也无法知道这个时候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有效的关怀涉及到跳出自身的经验,意识到,在相同的情景下,你需要的和我需要的可能完全不同。这很难,世界充满了"好人",但是“有效地善 良的人”则少了很多。比如,同样是焦虑,有人需要的是酒,有人需要的是拥抱。
运用关怀情绪的技巧,在收到对方给自己的礼物之后写感谢信,你就不会执着于自己会怎样使用这份礼物,而是会写对方的意图 —— 是什么驱动了你认为这个礼物适合我,你是怎么想的。
同理,癌症患者会更喜欢“那些拥抱你、给你赞美却不让你感觉像是在听悼词的人。那些送给你非癌症主题礼物的人。那些只想让你快乐,而不是试图修复你,让你意识到这只是又一个美好的一天、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的人。”
同理心的水平
低同理心的人会认为
- 我发现在社交场合中很难知道该做什么。
- 如果我迟到了去见朋友,这通常不会让我太困扰。
- 人们经常告诉我,在讨论中我在阐述观点时做得过头了。
高同理心的人会认为
- 即使不涉及我,人际冲突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身体上的痛苦。
- 我常常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模仿他人的举止、口音和身体语言。
- 当我在社交上出现失误时,我会感到极度不安。
在任何领域中,真正创造性的思维无非是这样:一个天生异常敏感的人类生物。对他们而言,一次触摸是一次打击,一种声音是噪音,一次不幸是一场悲剧,一丝喜悦是狂喜,一个朋友是恋人,一个恋人是神,失败便是死亡。再给这个脆弱的生物增加一种强烈的创造必要性,不断地创造、创造、创造……由于某种奇怪的、未知的内在迫切性,他只有在创造时才真正活着。
-- 赛 珍珠
高同理心听上去很累人,但这同时不也很动人吗? :)
如何训练自己提高同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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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理论 (contact theory):把一堆人组织起来一起做事情,以建立人们之间的纽带,促进互相的理解。所谓社区就是一群有共同项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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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与表演:当近距离地观察身边的人的时候,人们就会变得更有同理心。演员在观察和模仿人方面尤其出色,如果你想让你的孩子更有同理心,让他们上上学校的表演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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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情节驱动的书比如惊悚类和侦探类不太管用,管用的是复杂的、人物驱动的小说比如《宠儿》或者《麦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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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和标记情绪: 时不时地停下来,利用 Marc Brackett 的 mood map 和 RULER (Recognize, Understand, Label, Express, and Regulate their emotions) 方法来识别、理解、标记、表达、控制情绪。EQ 高的老板的团队的成员 75% 的时间会感到 inspired,而低的团队的数值是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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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苦难。有很多真正有同理心的人经历了苦难却没有被击垮,没有产生过度防御机制,反而像英雄般地向生活暴露弱点、开诚布公。
总结
总而言之,情感是身体化的,共情不是一种智力活动,而是训练你的身体以开放和互动的方 式作出反应。“理性大脑”无法说服“情感身体”摆脱其自身的现实,因此身体必须亲身体验不同的现实。有同理心的人能够提供这种身体上的存在。
知觉影响情绪,情绪也会影响知觉。 比如,感到害怕时,我们的耳朵会专注于高低频率——尖叫或咆哮的频率——而不是正常人类言语的中等频率。焦虑感会缩小我们的注意力并减少我们的周边视觉;幸福感会扩大我们的周边视觉。
因为他人的可靠和共情而感到安全的人,会将世界视为一个更广阔、更开放、更快乐的地方。
而苦难则是同理心践行者的勋章 。剧作家索顿·怀尔德曾经描述过这样的一个人在世界上引人注目的存在:“没有你的伤口,你的力量将在哪里?正是你的悔恨让你低沉的声音颤动进入人们的心里。即使是天使也无法说服地球上那些痛苦和笨拙的孩子,然而,被生活的车轮碾过的人类却可以。只有受伤的士兵才能为爱情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