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的悲歌》:J.D. 万斯
引言
J.D. 万斯在《乡下人的悲歌》的开篇就承认,他写这本回忆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坦言:“我发现你手中这本书的存在本身就有些荒谬,”并指出,在更广阔的世界里,他并未取得任何传奇般的成就。然而,万斯觉得,考虑到他出身于铁锈地带一个贫困家庭,父亲缺席,母亲吸毒成瘾,他能从耶鲁法学院毕业,本身就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他写这本回忆录是为了解释*“精神和物质上的贫困对像他这样来自阿巴拉契亚地区的孩子所造成的心理影响”。万斯强调,他的故事并非一项政治研究,而是一部个人家族史——一个“乡下人”在大阿巴拉契亚地区成长的内部记述。他坦率地表示,书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严重缺陷,但“这个故事里没有恶棍,只有一群挣扎着寻找出路的乡下人”。从一开始,万斯就将他的人生旅程定义为通过阶层跃升来摆脱绝望,同时又“ 被自己抛弃的生活中的心魔所纠缠”*。
万斯介绍了他的族群——大阿巴拉契亚地区的“乡下人”的文化。这个地区从肯塔基州和阿巴拉契亚山脉的煤矿区,一直延伸到俄亥俄州的铁锈地带。这些乡下人是白人蓝领阶层,他们家庭观念极重,自尊心极强,通常没有大学学历,经济前景黯淡。他指出,调查显示,他们是美国最悲观的群体,尽管他们面临的正式障碍常常少于一些少数族裔社群。根据万斯的说法,这种悲观情绪部分源于社会孤立,以及一种*“鼓励社会衰败而非抑制它”的文化。他举了一个懒惰同事(他称之为“鲍勃”)的例子,鲍勃和他的女友会逃班、长时间休息,这反映了他的同辈中一种普遍存在的习得性无助和犬儒主义。万斯认为,这些态度助长了指责和停滞不前的恶性循环:许多乡下人声称自己看重辛勤工作,却又觉得体制被人操纵,因此“何必努力呢?”*。因此,这本回忆录就是万斯在阿巴拉契亚价值观、家庭创伤和遥不可及的美国梦中,对自己成长经历的一次诚实审视。
在整个引言中,万斯都在努力处理自己身份的二元性。他深情地怀念肯塔基山区的祖籍地(肯塔基州杰克逊市),认为那里才是他家族文化的真正源头,尽管他大部分时间在俄亥俄州长大。在杰克逊,他感到自己有所归属——“我曾外祖母在肯塔基州杰克逊山谷里的房子”,无论他们住在哪里,那里永远是*“家”*。他回忆起曾问过他挚爱的外婆(Mamaw),为什么在杰克逊,每当有葬礼队伍经过时,所有人都会停下来肃立。“因为,宝贝,我们是山里人,我们尊重逝者,”外婆告诉他。这种邻里间的正派与引以为傲的传统,与更严酷的现实并存:高度贫困、处方药滥用猖獗,以及乡下人美化自身优点而忽视自身缺点的倾向。万斯承认他族人的矛盾之处,为接下来的章节奠定了基础。他喜爱他们的忠诚与幽默,但也不回避他们暴力或否认现实的倾向。他的目标是完整地描绘一种“对自己优点夸大其词,对缺点轻描淡写”的文化。凭借统计数据和原始的个人故事,万斯邀请读者通过他自己的人生,来理解乡下人这个美丽而又麻烦重重的美国世界。
第一章:家族根源于杰克逊和米德尔敦
童年时期,J.D. 万斯感觉自己被撕裂在两个世界之间。他夏天和许多周末都在肯塔基州杰克逊市的山谷,在他曾外祖母家度过——一个他视为真正家园的地方——而一年中的其他时间,他则生活在工业城市俄亥俄州的米德尔敦。在杰克逊,年幼的J.D.身边围绕着一个庞大的家族和社群,人人都知道他家的名号。他为自己是当地人眼中最强悍的人——他的外婆**(Mamaw)和外公(Papaw)**——的孙子而感到自豪。相比之下,在米德尔敦的生活则动荡不安:J.D.的父亲在他蹒跚学步时就抛弃了他,而他的母亲则不断更换男人,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混乱。杰克逊为他提供了一个米德尔敦所没有的庇护所和身份认同。他很早就明白,阿巴拉契亚人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地址——它是一种植根于故事、尊重和强烈归属感的“生活方式”。例如,J.D.的舅公们(布兰顿家的男人,外婆的兄弟)用那些关于英雄事迹和 家族世仇的传奇故事深深吸引了他。“这些人是我们家族口述传统的守门人,” 万斯回忆道,“而我是他们最出色的学生。” 聆听他们关于斗殴和边疆正义的狂野故事,让J.D.对自己的传统产生了深深的自豪感。
然而,同样是这些故事,也揭示了贯穿他家族的暴力荣誉准则。外婆本人据说在她只有12岁时,就差点杀死一个试图偷走家里奶牛的男人。她用猎枪朝小偷开火并击伤了他——这个故事在家族中被自豪地传颂。“没有什么比穷人偷穷人更卑劣的了,” 外婆教导J.D.,“生活已经够艰难了。我们当然没必要再互相为难。” 这样的话语抓住了乡下人的信条:对自己人极度忠诚,并随时准备亲手伸张正义。万斯指出,在布雷西特县(“血腥布雷西特”),亲手执法几乎是一种传统。他的舅公们会吹嘘祖先们如何用拳头或武器来维护荣誉——这些传说将万斯家族和布兰顿家族描绘成既善良又危险的人。J.D.珍视这些故事,但事后他也认识到,这些故事体现了乡下人如何**“美化优点,忽视缺点”。那个因用枪保卫亲人而备受尊敬的外婆,也同样脏话连篇,并且有着严厉、时而暴躁的脾气**,这在后来塑造了J.D.的童年。
万斯还将他阿巴拉契亚家乡的浪漫化形象与其严酷的现实进行了对比。在杰克逊,家里总有足够的食物,但并非每个人都如此幸运。多年来,万斯目睹了杰克逊的衰落:到了21世纪初,镇上约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阿片类药物和处方药成瘾的流行病摧残着家庭,许多居民似乎对安于失业的状态感到奇怪的满足。外人将阿巴拉契亚描绘成落后或破碎的负面形象,被当地人愤怒地斥为诽谤,但万斯认为